行走武隆 被打濕的喀斯特

　　喜歡被淋濕的感覺。被淋濕的時候，實際上那是一種汲取，一種容納，一種胸懷。之后，那種鮮活感，那種真正的思接千載，那種與穹隆相連接的挺拔，雖然需要很多個一萬年的熬煉，但我愿意經歷。喀斯特對我說。它的聲音，湍悍而茂盛。

　　■ 常克 文/攝

　　如果不是碰巧下了小雨，不是因為細雨霏霏山嵐飄渺，那一天我恐怕就會錯過喀斯特睜開眼睛，錯過喀斯特輕聲說話，錯過喀斯特巨大身影透露出來的呼吸。

　　喀斯特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最漫長的時間，用一種最嶙峋的神態在群山間流露，這就是喀斯特，至少我更愿意這樣來理解。而武隆最不缺的就是喀斯特，在任何一個季節，武隆最驕傲的也是喀斯特。我甚至假定，就算武隆什么都不出產什么都不耕種什么都不制造，只要喀斯特在，武隆就是一個永遠矗立的時間標本。

　　印象中，重慶武隆的出彩主要就是因為喀斯特。天生三橋、芙蓉洞以及天坑，它們組成陣列，像王者一樣歸來，不間斷地撞擊世人的眼球與耳膜。

　　寒武系，第四紀更新世，距今260萬年，光是這些字眼就寒冷到直刺骨髓，遙遠得近乎渺茫，武隆的喀斯特就是從那個時空慢慢變身，慢慢走過來的。每一回想到這些，心里面除了顫抖與驚嘆，就是敬畏。

　　武隆華麗登場，是2007年6月27日。新西蘭基督城，13點15分，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1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武隆喀斯特正式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包括芙蓉洞洞穴系統、天生三橋喀斯特系統和后坪沖蝕型天坑喀斯特系統，武隆喀斯特成為中國第六個、重慶市繼大足石刻之后的第二處世界遺產。

　　有一點毋庸置疑，喀斯特獨鐘情于武隆，它的三大景區代表了中國喀斯特地貌中三個獨立喀斯特系統，據說，這種現象在世界上極為罕見。

　　比如天生三橋，它被證實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串珠式天生橋群，是峽谷喀斯特的典型代表。在羊水河峽谷上， 1.5公里的范圍內，天生三橋次第延展分布，150米、200米、300米以上的高度、寬度和跨度，將大自然山川峽谷的奇、險、峻塑造到了無以復加，地球上亦無出其右者。難怪當地朋友告訴我，幾百米之內距離，就有如此宏大的三座天生石拱橋，再挾兩個巨大的天坑，是當之無愧的“世界天生橋群之最”。

　　天龍橋，青龍橋，黑龍橋，我相信此天生三橋絕非偶然出現，那種獨有的懸崖萬丈，那種驚世的峭壁千仞，根本就是上蒼偏愛得有些過分。

　　并且，這還不夠，還捎帶的把一個芙蓉洞也給了武隆。這可不是一般的洞，這是號稱“天下第一洞”的洞，是科學家眼里的一座洞穴科學博物館。洞內，清澈見底的池塘，令人眼花繚亂的鐘乳石，壯觀的崩塌堆積，目不暇接的各種溶蝕形態，亙古未見。洞體氣勢之恢宏，洞內化學沉積物之豐富，嘆為觀止。

　　而后坪天坑更像是一個幽深的迷。橢圓形的大開口，近300米的深度，絕壁陡直如削，坑底深不可測，當得起國內外獨一無二的天坑巨無霸。

　　蒼穹之下，一峽、二坑、三橋、四洞、五泉，中國南方喀斯特地貌的典型代表，大氣磅礴的山川，雄奇壯美的土地，美妙絕倫的河峽，武隆幾乎被賦予一層神話的色彩。

　　不知道應該說是喀斯特的武隆，還是武隆的喀斯特，總之，每年成千上萬人蜂擁而至，壯觀如同朝山問道。

　　在天生三橋的谷底，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拍照片，有一種朝圣的意味。我明白，我是想把內心的種種震撼，都恭恭敬敬保管好。

　　仰望那些從遠古走來的巨大的巖壁，或深褐或青紫，我覺得那已經不是喀斯特山崖的顏色，那是它千錘百煉而打磨出來的性格。

　　這其實不是我第一次目睹喀斯特，但開始有了膜拜的念頭，確確實實始于武隆。從山頂朝下看，在巨大的喀斯特的層層包裹下，人的身形纖如草絲，微如螻蟻。

　　小雨淅瀝，白霧朦朦朧朧，眼前的山石無不堅硬而奇形怪狀，表層上溝壑縱橫，像歲月鏤刻的年輪，很多小草就生長在上面，灌木叢也生長在上面，甚至一些百年老樹也郁郁蔥蔥的直立在崖壁之間。由于下雨，漫山遍野都濕漉漉的，特別的滋潤，特別的神采奕奕，特別的生機盎然，富有生命的活力。

　　我就那樣目不轉睛地望著它們，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正穿越時空，看見寒武系的巖石在慢慢鐘乳化，在寂靜中滴滴答答的作響。

　　忽然覺得，眼前的喀斯特開始活了，正從億年萬年的睡夢中醒來。

　　我不知道該說它是壯碩的漢子，還是娉婷的美人，這一點其實并不重要。總之，我忽然發現，被雨打濕的喀斯特才是活著的喀斯特。雨和水，這本來就是它的路，它的歷程，它就是從雨露中慢慢發育的，一步一步的滲透，一點一點的溶蝕，假如缺了它體內那種無孔不入的流動，它或許就永遠只有野性，而不可能變成現在的千姿百態，變成時間的活化石。

　　天生三橋的山麓，幾處飛瀑凌空而下，掀起巨大的水聲，猶如喀斯特在雨中喊話。溪流一路狂奔，形成一個碩大的湖塘，波光粼粼，我總覺得那就是喀斯特在這個早晨睜開的眼睛，明亮而清瑩。此時仰望半山腰，雨霧迷蒙，蜿蜒而動，那該是喀斯特一呼一吸之間帶出的長長的氣流了。

　　以前只知道水滴石穿，現在才知道，何止石頭，只要雨和水愿意長途跋涉，再大的山川也照樣可以滴穿。只不過，那個過程是一場猶如天荒地老的溶蝕。

　　從此，那些綿延不絕的石灰巖慢慢就變成了風景：石林，峰林，石芽，石筍，石柱，天坑，溶溝，溶蝕洼地，落水洞，漏斗，盲谷，坡立谷，溶洞，地下河，石瀑布，應有盡有，巧奪天工。總之，武隆可以如數家珍地給你講喀斯特的全部故事。

　　喀斯特的日子，是一段極其漫長的發育。最初，它需要有致密石灰巖，然后是足夠的雨水，然后是水在地下的滲透和循環。

　　最早發現這個道理的，有兩個人。瓦爾瓦澤，17世紀中葉斯洛文尼亞學者，他很早就對喀斯特巖洞進行研究，1687年，他向倫敦的皇家科學院提交了關于喀斯特的論文。斯維季奇，19世紀末的地理學家，是他正式提出了喀斯特概念，并在1893年和1918年分別發表了他對喀斯特的研究成果，他被后來者稱為“喀斯特之父”。

　　瓦爾瓦澤和斯維季奇，當年，他們一前一后，站在斯洛文尼亞的盧布爾雅那，站在意大利的里雅斯特，還有南斯拉夫的伊斯特拉半島，那個地方的石灰巖就叫喀斯特。很多年以后，那一帶被看做最經典的喀斯特地區，喀斯特這個名詞像狂風一樣，掠過全世界那些險峻的高山與峽谷。

　　地球上兩個神奇的人，瓦爾瓦澤和斯維季奇，也許，他們的前世就是一道斑斕而高聳的喀斯特。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站在喀斯特的腳下，我不能不感嘆李太白眼里的時間，它那么天長地久，又那么來去匆匆。不過，與喀斯特相比，我們所謂的時間，真的微不足道。

　　我記住了一個專用名詞，溶蝕。溶蝕成就了喀斯特。而我現在發現，其實地球上最好的溶蝕，是讓一個人的心靈嫣然一笑，然后破繭，生長，峻峭。那種境界，竟可以超過喀斯特的風華絕代。

　　因而，我們需要一輪又一輪的雨。雨把山林打濕的時候，其實也打開了一種歸來。喀斯特是這樣，人也是這樣，雨和雨霧，水和水滴，它們能夠把一切都激活，永不干枯。

　　這個秋天，我的渾身布滿雨霧，我看見的喀斯特也是水靈靈的。我能夠聽見它說話。

　　后來我看到的珠子溪，在略顯僻靜的浩口鄉，距離天生三橋有三四十公里，溪水綠得干干凈凈，顏色如畫，都想直接舀一口來喝。但最驚動我神經的，仍然是珠子溪的喀斯特地貌，綠溪兩岸，綿延數十公里，如野獸獠牙一般鋒利的巖壁，垂直，陡峭，兩三百米高，老樹青藤環抱，飛泉瀑布像任性一般跌宕，完全就是喀斯特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樣子。

　　頭一天下了雨,一場細細密密的雨。很巧，我們蕩舟珠子溪的時候，雨過天晴，我這才第一次看見喀斯特跳舞。它的體溫，讓我浮想聯翩。

　　喜歡被淋濕的感覺。被淋濕的時候，實際上那是一種汲取，一種容納，一種胸懷。之后，那種鮮活感，那種真正的思接千載，那種與穹隆相連接的挺拔，雖然需要很多個一萬年的熬煉，但我愿意經歷。喀斯特對我說。它的聲音，湍悍而茂盛。

　　新聞鏈接

　　重慶武隆又發現大型天然地下溶洞

　　近日，有探險者在武隆縣境內又發現一個大型天然地下溶洞，洞內鐘乳、石筍、石瀑比比皆是，且造型奇特，異常奇幻壯觀。武隆縣遺管委表示，新發現的這處溶洞具有較高的觀賞價值和科考價值。

　　據該鄉幸福村村民楊運剛介紹，這個洞口在20年前就已被發現，但一直被當作普通的坑洞看待，沒有在意，直到今年村里修路，村民無意中查探才發現別有洞天。洞內最窄處僅能容一人通過，而寬闊之處則可容下一架飛機。

　　武隆縣遺管委規劃管理辦主任劉強介紹，該處洞穴空間非常大，且支洞較多，是受地下湖流沖刷影響，最終形成石旗、石枝、鵝管等很多不同形態的鐘乳石，以及多處流池壩。具有較高的觀賞價值和科考價值，建議當地政府把洞穴先封存保護起來，留待接下來對其作進一步的勘察科考。

　　據悉，自鐵礦鄉這個溶洞發現以來，近段時間已有不少驢友前往探索。為保護好洞內奇觀，不受人為破壞，目前鐵礦鄉政府已將溶洞的洞口用結實的木板封住，禁止任何私人性質的探險活動，靜待下一步的勘察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