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小鎮中秋月

　　我的家鄉在奔騰不息的千里烏江畔的一個小鎮上，小鎮的中秋，月，來得遲，被東邊武陵山脈擋住了。它不像平原的村莊，一下子就月光普照。它有一個緩慢變化的過程，像是一道謎語，等待著人們慢慢揭開謎底。

　　中秋節那個晚上，天剛暗下來，母親就將一張方形小木桌搬到庭院中，說：“慢慢等著，看月亮吧。”于是，她就進入廚房做菜去了。那個時候，我們還小，我和姐姐、弟弟很聽母親的話，就那樣傻傻地等著，看中秋月出。

　　我們知道，月亮是從東方出來的，我們抬頭去看東方武陵山脈。總會先看到武陵山脈頂上的一抹黃潤，看著黃潤漸漸變得明亮起來。然后，再看西面的那座山，看到山頂上一片蒼白，朦朦朧朧的，給人一種眩暈的感覺。我們知道，月亮出來了，但我們仍然看不到它，它在武陵山脈那邊，它在山頂上，欲遮還羞，遲遲地，不肯展示她的芳顏。

　　這個時候，母親已經把菜炒好，飯菜端到方桌上，父親也來到飯桌旁，我們一家人開始過中秋節。

　　菜，都是家常菜，諸如洋芋、茄子、回鍋肉、麻婆豆腐、麻辣魚等，一定要燉上一只土雞，自家養的，這是中秋節的主菜，小鎮上的人們圖個“大吉大利”。父親平常不喝酒，過節了圖個高興，自斟自飲，看上去是那樣的快活而自在，享受著一種天倫之樂的幸福。

　　我們歡快地吃著菜，一段時間之后，母親就會走進房中，拿出月餅一人一個，我們先把月餅送給外公，然后每人一份。

　　不知不覺間，月亮升起來了。朗朗地掛在空中，溫柔地撫慰著這個小鎮，體貼著小鎮人家寧靜的心。我們已經吃飽飯，月餅卻依然握在手中，舍不得吃掉。父親在喝茶，全家人在一起看月亮。母親自然又會講起一些故事：山外的、月亮的。例如，火車的奔跑，嫦娥的奔月等。但講到最后，她總會說：“月圓人也圓，吃月餅就是圖個團圓。”于是，我們低頭，看手中的月餅，愈加舍不得吃，覺得它別有一種意蘊。

　　我總是最后一個回到屋里，那時，院壩上，露水已經灑落。清空明月，銀輝傾瀉，遠山蒼茫，一陣陣的涼意，從山坡上滾落下來，院壩溢滿了涼爽。我支頤，傻傻地，癡癡地，在那兒呆想。想著母親述說的故事……

　　有時，我會大喊一聲，烏江空谷回音，驚醒宿鳥，逸向月空，繼而沉寂。

　　明月不知，高山不知。一切，都沉默在那個小鎮的中秋月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