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媽媽親密無間的故事

　　在我人生幾十年里，發生的故事舉不勝數，無法一一道來，遺忘司空見慣，但與媽媽親密無間的故事鳳毛麟角，刻骨銘心。

　　1965年，媽媽領著我參加小學入學考試。入學考試沒有筆試，只有老師提問。在我答對老師提出的幾個問題后，老師問我：“你最愛誰?”我猶豫再三，最后答道：“最愛媽媽。”老師說：“不對，應該是最愛毛主席。我看你猶豫，是不是也想這么回答?”這時媽媽突然握緊我的手，搶先說：“對，孩子是想這么回答。”我不敢做聲，其實我猶豫再三的是兩難選擇，是最愛媽媽還是最愛爸爸。

　　1968年，我家被造反派打砸、抄家后，在外躲避多日的媽媽突然潛入家中，我驚喜地叫喊：“媽媽!媽媽!”媽媽迅速用手捂住我的小嘴，輕聲說：“不能叫，隔墻有耳，造反派聽到會將媽媽抓走。”當日，媽媽便悄悄將我們弟兄幾個帶走，投奔他鄉外婆家避難。

　　1972年，開學第一天，老師例行公事，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將沒有繳學費的同學一一點名站起，問：“學費為什么不按時繳?”當點到我名字時，我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雖然一學期學費只有幾元錢，但對衣食要憑票購買的普通家庭來說，都有一定壓力。每學期開學，學校都把催繳學費擺上議事日程。自我上學以來，學費沒有遲繳過，這次遲繳是因為媽媽腹部長腫瘤住院正值開學前夕，我們弟兄幾個都不愿向媽媽提及繳學費之事。所以，在全班同學面前我淚流滿面，不是因為學費，而是不愿提及又不得不提及媽媽住院之事。后來，媽媽開刀，從腹部取出腫瘤，結果是良性，老天保佑。當尚未出院的媽媽得知我們弟兄幾個遲繳學費之事時，先是責備我們，后又自責。

　　2013年，爸爸突然中風，失去自理能力，在我們子女的協助下，八十高齡的媽媽擔負起護理爸爸的重任，甚至因勞累過度而暈倒。據此，我撰文在一家省報上發表，既贊頌媽媽，又獻給天下的“老來伴”。媽媽看到這篇文章后，與我交談文章中所描述的細節，感慨萬千。當年，身為資本家大小姐的媽媽二度沖破家庭阻力毅然參軍，并與隨南下大軍進入上海的爸爸結為伉儷;如今，爸爸中風，并伴有腦梗，白天媽媽不管如何勞累，夜晚不在爸爸身邊就睡不著覺。媽媽還對我說：“我沒有那么崇高，不值得登報贊頌。如果你爸爸能重新站起來，哪怕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行走，只要我們能結伴乘坐公交車，經常四處看看城市風景，那是多么幸福美好啊。”我鼻子一酸，無言以對。

　　與媽媽親密無間的故事，在我成年后的黃金幾十年里一片空白，因為成年后走出媽媽庇護，成家立業，疏于交往，距離拉大。如今，不管如何與媽媽拉近距離，都無法彌補那段空白。但愿我們的后代不要重蹈覆轍，常打電話問候、回家看看、促膝交流、保持零距離，抒寫與媽媽親密無間的嶄新故事，在人生黃金幾十年里不再留下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