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天堂的母親

　　脊椎骨髓腫瘤這頭惡魔把我時年68歲的母親死死按在床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兩年后，于兔年的大年初一晚12時黯然辭世。

　　母親一生勤儉，更有一套相夫教子的獨特方法和做人的條理。

　　1997年，我的公子降生。生活的捉襟見腑讓我實在請不起保姆，于是已有三十多年沒看管過小孩的母親經不起我的軟磨硬磨，到城里看管我的小孩來了。初來乍到，母親挨一樣一樣地適應和學起。但母親入門很快，如何使用液化氣、洗衣機，飯菜吃剩要放冰箱保鮮，洗碗要用洗潔精、吃水果要剝皮……不出一個月，母親就儼然城里的一個老太太了，每天出門進門，我和妻子總能聽到母親逗我小孩的爽朗笑聲和愛兒的依呀學語聲。

　　母親在與愛兒相處的時光里曾鬧出過不少的趣事。讀小學二年級時，孩子因沉溺于貓和老鼠類的動畫片而疏于作業，段考成績很不理想，受到了我的呵訴，孩子的情褚一連幾天極為低落。一天中午，我和妻子提前回家，在臥室里忽然聽到放學回家的孩子于廚房和正在洗菜的奶奶用當時最流行的一個廣告片的曲調進行的有趣的對唱聲。孩子大聲唱道，奶奶，您快樂嗎;母親邊洗菜也邊大聲的唱道，我很快樂，你呢;孩子唱，我不快樂;奶奶唱，為什么不快樂;孩子唱，因為我考試成績不好;奶奶就唱，成績不好就多努力吧……聽著一老一少在廚房的對唱，臥室里的我和妻笑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母親樂施好善。老家有人來，酒足飯飽后，她總翻箱倒柜把我家里尚存的瓜果餅糖搜出來打包好給他們帶回去，有時實在搜不出瓜果餅糖之類能拿得出的東西了，她就尷尬地笑著把冰箱里的剩菜包了給他們帶回，令我哭笑不得。母親又少有的神勇。有天晚上，幾個朋友在我家喝酒時，忽然一個武瘋子闖進來，揮舞著一把不知從哪里撿得的菜刀狂呼亂吼，氣勢駭人。正在喝酒的幾個人如蝶般驚起，爭先恐后跑出門，頓作鳥獸散。而一旁坐在矮凳上聽我們胡吹海侃的母親只愣了愣后即刻沖上前去，以我們不敢想象的力量在刀影中奪下了武瘋子手中的刀子，對武瘋子作出欲砍狀，并用刀背把墻壁拍得山響。武瘋子被嚇得奪門而出，落荒而逃。驚魂過后，我才發現母親的右手食指在拉扯中被刀環切了大半。在急送母親醫院包扎回家后，晚上為母親洗腳時，我消聲責備母親當時為什么不跑。母親充滿憐愛地看著我，輕聲說，兒呀，我哪能跑呢，要是他在里面砍死了人或者他自己把自己砍死在這個家里了，我兒貸了二十萬元貸款好不容易才建得起來的這個房子還怎么住人啊……母親呀!我的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心象被一把鈍刀來回拉鋸一樣撕心裂肺的巨痛……

　　2008年8月末的一天，母親忽然說孩兒，我的腰不知怎么好疼好疼，您帶我去找家醫院看看吧。幾兄弟商量，租了輛最好的車把母親送到了廣西最好的醫院--廣西醫科大學檢查。……結果不蔕于晴天霹靂----脊椎骨髓腫瘤，一種眼睜睜看著卻無從下手醫治的病!穿梭于首府的鋼筋水泥叢林中返回，我心如刀絞：我曾多次表示要帶母親到廣西首府南寧去走一走，看一看，但由于種種原因均未能成行。想不到我是以這種方式帶母親到廣西首府南寧來的，并且讓母親躺在擔架上透過車窗倒立著看南寧!……

　　如今，在木床上被病痛啃咬了整整七百三十個晝夜卻動彈不得的母親已披著黑框掛到了墻上。

　　又是清明。母親，我已放飛到天堂的母親，我會把您的影子，用心靈的鹽巴，腌起來，風干，在日后漫長的似水流年里，一遍遍，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