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是貼心的侍奉，無怨無悔

 　　早晨七點出門，晚上七點回家，這是老婆雷打不動的勞作時間表，比上班族還準確守時有規律。

　　其實，老婆就是一名專職的家庭主婦。她“上班”的地方就在樓下她的娘家。她每天服務的對象是我的岳父和岳母。

　　岳父岳母都才七十多歲。雖然年紀不算太大，但他們早就失去了獨立生活能力，每天都需要有人服侍才行。

　　兩個老人得的都是特別折磨人的腦血栓，盡管搶救很及時，沒有危及生命，可后遺癥很明顯：岳母的肢體沒有了往日的靈活，左腿僵直，左臂僵硬，走路腳跟拖地，手指捏不住東西，吃飯、解手都需要人幫忙;岳父更厲害，他的神志沒有了往日的機智，不像過去那樣頭腦靈活反應敏捷，而是變得口齒含糊、不愛說話了，常常一個人木呆呆地坐在那里，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很早的時候，岳母身體就不好，據說是肺炎沒有治愈引發的肺氣腫，后來演變成了肺心綜合征，遇到低溫天氣就復發，大張著口喘氣，還憋得臉上發紫。冬天更是需要待在非常保暖的屋子里，數九寒天甚至只能躲在被窩里。

　　因為這個原因，結婚后老婆一直沒有出去找份像樣的工作，除了在家看孩子，就是服侍岳母，幫著照顧家庭。

　　本來以為閨女上大學了，老婆可以輕松一些了，但沒想到岳父岳母這么一病，老婆比以往更累了。

　　老婆“上班”第一件事是預備早餐。黃豆經過仔細挑選，粒粒飽滿橙黃，用清水浸泡一夜后更加豐滿碩大，接通電源，豆漿機可以自行打磨加熱;清洗好小米，加水放進電飯煲里，定好煮粥時間;然后在面粉中打入雞蛋，倒入精鹽、蔥花和胡蘿卜絲，放入油鍋煎制。豆漿做好，小米粥煮熟，雞蛋餅也烙好，端上飯桌，把老人扶到飯桌前，就像伺候小孩一樣，分別給他們胸前戴上遮巾，將筷子遞到他們手里。

　　做飯，伺候吃飯、服藥、喝牛奶，這些都不是什么力氣活，最鍛煉老婆體力的活是清洗衣服、清理衛生。

　　岳母愛整潔，過去身體好時，家里拾掇得窗明幾凈，身上穿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生病后手腳不利索了，但依然不改老習慣，剛穿兩天的衣服，就要脫下來洗。岳父正好相反，年輕時就不太講究，有病后更邋遢，吃飯時戴好遮巾也不管用，經常把稀飯、菜湯、牛奶撒到衣服上。岳父有時小便失禁，不經意就尿濕了剛換的褲子;偶爾還會大便失禁，弄得臭氣熏天。沒辦法，老婆只好天天洗衣服，一天幾次拖地板，常常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疾病纏身的人，對健康軀體的渴望程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被病魔所困，岳母迷上了拔罐、做按摩，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鐘表掐著點拔罐、做按摩。每天拔罐兩次，早飯后一次，午飯后一次，前胸后背都擰滿了拔罐，一會兒要緊緊這個，一會兒要松松那個，挺折騰人的。還有做按摩，中午按摩全身，傍晚按摩腳心，雖然都是電動機械設備，但也需要別人做一些服務工作。一到拔罐、按摩時間，老婆都先撇下別的活，圍著岳母張羅。

　　可能是與心臟不好有關吧，岳母還是個膽子特別小的人，遇上小區里停電，她就害怕，怕得毫無來由，叮囑老婆千萬別走開。老婆苦笑：“怕什么呀?一兩歲的小孩也不至于這樣吧?”說歸說，老婆只能坐在岳母的床邊，陪著她說話，等待她入睡后再離開。

　　岳父年輕時好喝酒好抽煙，剛得腦血栓時還是不想戒。為了控制血糖，老婆想方設法調節飲食，哄著勸著不讓岳父喝酒抽煙。岳父煙酒戒了，可吃零食的習慣卻養成了，并且一發不可收拾，藏起來的糖果點心，他都能固執地找出來，有時半夜起來吃掉。沒辦法，老婆只好將家里的甜點心全部送人，定時買瓜子、炒花生等零食給岳父解饞。

　　岳父岳母半輩子相敬如賓，可自從患病后，兩人都變了脾氣。為爭電視頻道，岳父死死攥著遙控器，岳母則直罵老家伙無理霸道。老婆又好笑又無奈，只好哄孩子似地兩邊勸，再端上茶水、遞上牛奶、送上水果。岳父口齒含混，不愿意多說話，就放下遙控器;岳母嘴巴依然伶俐，老婆只好把她扶到臥室里躺下休息。

　　岳父是粗放的人，伺候他不用多費心。岳母卻是心細如發，在吃喝上特別講究：吃梨要削皮后煮熟，吃蘋果要削皮去核切成丁，吃西瓜要挖瓤剔籽放在微波爐中加熱，喝牛奶必須放在熱水中燙好再插入吸管，吃飯更是挑剔，一旦做不到位或不合口味，她就嘟嘟囔囔沒完沒了。老婆天天受累還不時落埋怨，難免心里委屈，但碰到不順心的時候，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到陽臺上悶坐一會。

　　老婆有時也會生氣甚至掉眼淚，岳母一看形勢不對，就說好聽的：“俺這是小腦萎縮了，成了傻子了，別跟俺一般見識了。”一聽這個，老婆破涕為笑：“看這說話，怎么一點也不像傻的樣啊?”岳母孩子似地嘿嘿地笑。

　　老婆回家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她也會自我安慰：“老人再怎么挑剔，也比不上小孩的那份淘氣叫人煩。”

　　老婆在家伺候老人，沒法出去掙錢，我們要供閨女上學，還要還房貸，經濟上有些緊張。親戚建議：“讓弟弟妹妹給你支付工資。”老婆說：“弟弟妹妹掏錢給老人看病、拿藥、買營養品，他們盡心盡力了，不能再給他們增加負擔了。”

　　晚上回家，老婆躺在沙發上就不想起來，我給她揉揉胳膊捏捏腿，笑著問她：“整天圍著兩個老人轉，出力還落埋怨，委屈吧?”老婆長嘆一口氣：“誰叫我是他們的閨女來?他們把我養大成人，我就得為他們養老送終啊。”想一想，老婆又說：“孝是貼心的侍奉，無怨無悔。這也是一種修行吧?”

　　現在寫這些的時候，老婆已經上床躺下了。看著她迷迷糊糊的樣子，我逗她：“哎，我正在寫文章，寫你伺候父母的事。想參加征文評選。如果評上大獎的話，有一萬多塊錢的獎金吶。”

　　老婆一骨碌爬起來，瞪大眼睛問：“真的呀?如果老王得了大獎的話，就把咱爹咱娘和咱爸咱媽請進大酒店，去吃海鮮大餐，然后你帶咱爹咱娘去北京玩一圈，讓他們看看外面的大世界。”

　　“咱爹咱娘”就是我的父母，都八十多歲了，身體都還不錯。只是老家在偏遠的小山村里，老婆大半年才有機會回家一次，每次去都是噓寒問暖，爹娘看到她就笑逐顏開的。老婆在縣城里伺候爸媽，卻時時惦念著村里的爹娘。每個周五，老婆都會到超市里挑選好肉品、點心和水果，好讓我周六早起騎自行車帶回家看望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