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奶奶去南岳

 　　當絕大部分人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一定會倍感驚訝，“帶”一般用于孩子身上，奶奶是長輩，用“陪”不是更恰當嗎?寫這篇文章皆因前段時間看了一篇《有些事情你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再去做了》的文章，大意是說，人生無常，很多事情你當時不做以后就沒機會去做。這篇文章給了我極大的震撼，讓我想起了奶奶，想起2011年我們一家人“帶”奶奶去南岳的情景。

　　我是2006年初中畢業后跟隨剛剛大學畢業的大哥來深圳的，還在老家時，大哥就對我說：弟，我們要努力賺錢，到時候陪爺爺奶奶去旅游。我說好啊好啊。兩兄弟滿嘴豪言壯語，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氣概。

　　第一份工作在寶安公明的一家工廠，廠里不按勞動法，加班加點一個月也就千把塊。掙錢不容易，消費卻不低，生活的棱角很快就把出來時那點想法打磨掉了。

　　為了省錢，我選擇在平時回家，2006和2007兩年都是在深圳過年的，每次回去也只是給爺爺奶奶提點水果，至于錢，印象中卻沒有給過。現在想起來，自己是如此地不孝。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2009年年底去當兵。我戴上大紅花走兵的那天早上，爺爺對我說：“在部隊，一切行動聽指揮!”我說：“好，您多多保重身體，等我回來孝敬您。”上車的時候，我透過車窗，看到奶奶由伯母和嬸嬸攙扶著在風中哭，她滿頭的銀絲在風中飄動著。奶奶看過一些戰爭片，以為當兵就要打仗，生怕我一去不再回來。

　　2010年的春節，還在新兵連的我突然接到家里電話，說爺爺去世了。義務兵非直系親屬去世不能回家，沒想到爺爺那句“在部隊，一切行動聽指揮”成了他最后給我的話，造成我畢生的遺憾。我總以為爺爺身體硬朗，再活上十年八年都可以;我總是說現在沒錢，等我有錢了就可以陪爺爺奶奶去旅游了。沒想到爺爺竟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自此，陪奶奶去旅游的愿望像雨后春筍竄了出來并瘋狂生長!

　　我得盡快把這個愿望付諸行動，我怕奶奶在某一天也這樣離我而去，那我就罪該萬死了!可是我沒有錢，每個月僅有三百塊錢的津貼!我也沒時間，義務兵非特殊情況是不能回去的!

　　事情到2011年6月出現了轉機，部隊補發了三千多塊錢生活津貼和航空補助。三千多不算多，然而對于每月拿三四百塊錢津貼的義務兵來說卻是一筆大數目!至于時間，由于跟領導關系好再加上找了個借口，我終于爭取到了七天時間!

　　我把這個消息傳遞到家里時，全家沸騰!剛好二姐和三姐也辭職從深圳回來，而四姐在聽到我回來的消息后，馬上坐高鐵從廣州回到了衡陽。

　　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把陪奶奶去南岳旅游的想法跟家人說了，得到全家的支持!

　　叔叔說：奶奶年齡大，必須開車去，車子我包了!那年，奶奶79，接近80的高齡了。

　　四姐說：不用，所有的消費我一個人包了。四姐經濟條件好，人也大方。

　　二姐和三姐說：那怎么行!奶奶是大家的，我們也要出錢……

　　結果南岳之行我一分錢都沒有出。

　　我們把旅行的事情定下來之后才告訴奶奶的。奶奶像個孩子一樣：不去不去，那么遠，太麻煩了，而且還要很多錢……

　　我知道奶奶其實是想去南岳的，村里有老人去南岳燒過香，回來時都說南岳好。其實這是在炫耀，夸耀后人有能力。

　　爺爺在外打過工，最遠跑過廣西，而奶奶畢生跑的最遠的就是縣城，連我們衡陽縣都沒走出去過，這一輩子就是圍著灶臺轉，養活一家人的同時還要下田下地，偶爾走動的就是她的娘家，一個相隔三十里的小山村。

　　我們費了很大勁跟奶奶解釋了一大堆非去不可的理由，她終于很不好意思地答應了。

　　奶奶像個小孩子一樣!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奶奶老了，反而像個孩子了。還沒出發，她嘴里總是碎碎念：這怎么好意思呢?這要很多錢吧……

　　這種情景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父母在外打工，我跟著奶奶生活，班上同學喜歡買兩毛錢一包的干芒果吃，咸咸的，一包夠吃大半天。雖然我特別喜歡吃，但是我知道家里窮，絕不問奶奶要錢。某天無意間說到了芒果，奶奶拿兩毛錢給我，說：去買包芒果吃吧。我堅決不要，奶奶不高興：拿著!于是我不好意思地接過去了。

　　我自問比較懂事，知道家里沒錢，所以不讓奶奶為難，然而內心還是想要錢的。如今，老了的奶奶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內心很想去南岳，卻又不想讓我們破費才堅決不肯去。

　　去南岳那天，我們是在凌晨三點出發的，兩個出嫁的姐姐也回來休息，以便一起出發。我睡意重，早早地睡了，醒來后，據和奶奶一起睡的三姐說，奶奶輾轉反側沒有睡著。聽完后我是無盡的羞愧，這點小事奶奶都激動得睡不著，看來我們欠奶奶太多了!

　　車抵達南岳剛剛天亮，我們吃罷早餐就買票登山了。買好票，我們坐車上山，山路崎嶇，“之”字形的路線讓叔叔這個開車能手都為之欽佩。

　　由于時間關系，我們沒有走路慢慢欣賞五岳獨秀的每一處風景，只是走馬觀花地游覽著。南岳的風景自然是美的，我相信已有無數文人墨客用過無數華麗辭藻去描繪南岳的每一處山水。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關于岳陽樓洞庭湖的美景，曾經用一句話加以概括：前人之述備矣!是啊，范仲淹這樣的大文豪面對岳陽樓的美景和古人留下的無數美文時，只是輕輕一嘆：前人的記述已經很詳細了!而我的稚嫩之筆又怎能描繪南岳的萬分之一呢?

　　坐車到了半山亭，然后開始坐纜車。南岳索道號稱“神州第一跨”、“江南第一索”，由馬來西亞華聯集團等五家合資興建，總投資3000余萬元，1995年10月18日正式通車。索道全長1710.8米，上下高差472米，單跨1306米，是目前全國索道之最。“四季坐索道，如歌復如夢”，游覽南岳，乘坐索道，會有“此境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遇一回”的感受。

　　纜車四周是玻璃，站在纜車里，可以從四面八方欣賞南岳的風景。那些撐天古樹此時就像一根根針尖細小，伯母在里面都感到害怕，我和幾個姐姐卻拿出手機拍照。奶奶膽大，還四處看風景，嘴里碎碎地念著，我仔細聽才明白，原來奶奶是在呼喚爺爺一起來看看。這又讓我一陣慚愧，如果我兩年前提出這個想法，叫上爺爺一起來該有多好?幸運的是，奶奶還健在，我們完成了半個心愿。

　　過完索道是一塊極大的平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衡陽城，只是山高云霧繚繞，看不清罷了。從平地到南岳第一峰——祝融峰不是很遠，我們看到了轎子，于是要奶奶坐轎子上山。奶奶堅決不愿意，不肯花那幾百塊錢。她說：我身體好著呢，這點路難不倒我!

　　我們僵持不下時，抬轎子的師傅們紛紛相勸，奶奶才勉為其難地坐上了轎子。我跟隨著轎子陪著奶奶。抬轎子的師傅很健談，詢問奶奶住在那里，家里有多少人。得知我們這些后輩一起陪奶奶游南岳時，不時地夸贊奶奶好福氣。奶奶笑呵呵地和師傅們聊天，我不失時機地用手機為奶奶定格了每一個燦爛的笑容。到了祝融峰頂，一家人進行了合影。照片上，全是燦爛的笑，身后，云霧環繞。美極了!

　　這張照片洗出來后掛在伯伯的堂屋里，奶奶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去看看，有親戚朋友問及，奶奶總是興沖沖地跟他們說南岳的風景。

　　如今，陪奶奶游玩南岳快四年了，雖然奶奶還在人世，但是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現在想像以前那樣開車“帶”奶奶去南岳已是不再可能。慶幸，我們在2011的夏天完成了這個小小的心愿。同時也告誡自己：有了想法趕緊去做吧，如果不做，可能這輩子再也沒機會了!

　　簡介：鄒賢中，90后，湖南衡陽人。退伍軍人，業余寫作，作品散見《人民文學》副刊、《黃金時代》、《文學月刊》、《中外文藝》、《燕趙文學》、《超然詩刊》等全國近30家刊物，十余次在國家、省、市級征文比賽中獲獎，系廣東省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協2013網絡作家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