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種感覺,大木睡在我夢的地方。我只要一伸觸角,就能嗅到花的味道。于是我時常在心里,追尋夢的方向,追尋一種有花相伴的事業,追尋一朵花如果從大木出發,能否走出花的世界,進入花的另一種偉大意境,即花下人生,花之天堂。
后來常常想去大木。熱愛生活的人,總想去花谷里品一場花的盛宴。在亂花飛濺中解一場花語,牽一些過往,拾一些情牽,補一些破碎的思緒,人生也許就少些遺憾。但世間萬物各有定數,如美好的事物在身邊,錯過卻時常發生。我三年前去石夾溝,和大木擦肩而過。在武陵山腳下,站在烏江藍水邊仰望,大木端坐在云霧里,著一身花妝,綻放花容,深情款款,她在愛情的光合作用里,運籌著愛情,沸騰著一場花事。
我的觸角應該聞到花香了,那種心領神會,輕輕越過歲月的過往。緣分這東西,總安排在合適的時間里,人生的相遇相識相知,也才能形成經典。經過三年,花谷更顯成熟風韻。一座山讓一個女人受孕,孕育了一個夢想,一個林下花園?;ü冗叺膱@子,像初長成的女兒,在熱情似火的七月與我怦然邂逅。那天是開園,我與大木的有期而遇,便顯得十分完美。初入大木,便覺得那是我前幾年走失的風景,有她前世的影子,也有今生的風姿。那谷的一溝一壑一山一水,那花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如我的陳年舊事,目光所到之處,便十分親切自然。
身在花園,我用觸角感知愛的坐標,大木躺在武陵山的懷里。山外有山,大木在烏江之外,云朵在大木之內。云下有林,林下有花,這一方秀水以花為媒,便讓我們發生了一場艷遇。在林下花園里漫步,花開朵朵,松濤陣陣,蟲聲蕩漾?;ㄩ_得傾城傾國,一路迷人眼睛。不知是誰,用一片目光割去蠻荒,犁開月華,在花間種下風月,種下兒女心事,才開出這星星般的花朵,月亮般的花朵,太陽般的花朵。
看著花,恍若走入夢中。我不知道是誰在森林中,翻動了上千年的月光,在林下種花;也不知道是誰在林中,翻動了上千年的日光,在石邊種菊。星星撒在林里,種了上千年,喂了蛙聲,養了蟬聲,如今讓他們愛上花園,開進花朵,也不知道人生該如何轉折,心情該如何重組,愛情該如何對待……風在林子里攪拌,暗香浮動,花兒千言萬語。
花園坐南朝北,我的夢被情的磁場,愛的魔力吸引。在夢幻外,花園除了愛上星光月光陽光,還會愛上這里的風雨和云霧。風兒呢喃,花在林間說話,漲起了一些五彩繽紛的語言。那些語言會爬上蜜蜂或蝴蝶的翅膀,或者悄悄縈繞進觀賞者的心房,留兩句花之語?;ㄖZ傳遞著花的靈魂,至于那些爭芳斗艷,那些大紅大紫,是屬于世俗的,而林子里的花,在大樹底下,有大樹蔭護,對這些已經不看重了。
走著觸摸著探究著,想象霧里看花該是怎樣的一種意境。在花園中,看松林、石頭、花、霧、池塘應該如何糾纏。至于看花的人,眼睛如何朦朧,心里如何模糊,花是不管的?;ㄖ婚_在花的世界里,花的性情中,不和世俗勾搭,不向權貴獻媚,只以高潔、芬芳、陽光的姿態示人。哪怕在林下,哪怕在山谷,即不脫離花的隊伍,也不辜負松的情,石的意。
走累了,在林蔭下小憩,竟在花臺邊睡著了。我做了一場花夢,夢見自己在林下看花,沐浴在一場細雨里,聽到了花在細雨里一齊盛開,一齊歡呼的聲音。我用翅膀在聲音里飛著,飛到陽光下,飛到干涸的山梁上,飛進了干柴烈火……我痛了,驚呼一聲醒來,疼愛地看著那些渴在土地里的花兒。我相信她們在思念仙女山的雨。烏江的云慢慢升上來,款款移動著,牽引著無數的花的眼睛。雨不下來,花的眼睛就越望越長。我們從仙女山來,花兒應該看到我們身上的雨意。林中的幾口池子,有的像月牙兒,有的像眼睛,有的像紐扣,扣好花的衣衫,然后性感地在陽光下晃動,顯山露水,更加有了對云的沖動。
再次伸出夢想的觸角,傻傻地想:如果巫山的云移過來在大木下雨,在細雨花開,花前雨下,那些花兒一齊濕身,一起眉來眼去,這世界該是如何的生動,如何的迷亂。走下花坡,看到了水管里引來的泉水,嘩嘩地往水池里灌,才知道我對云雨的想法有些多余。回頭看花鋪在林中,她們規規矩矩地開放著,收斂著野性,束縛了放縱,不禁啞然失笑。
一林陽光到底能折射花的多少心事,我想花園的主人是應該知道的。蟬聲噪著,陽光烤著,世俗繼續紛擾。夢想的觸角探進花房,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每一朵花的心都是甜的,花兒一生只求花開,那就是最美、最幸福,即使還有一求,那就是結果。松濤漲起,花在告別,回首望望墻內的花,我憋足留下一詩:
萬千花事林下開,不讓花枝出墻來。
他日若得遷城里,重新筑下賞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