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有想到我竟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到武隆,回到烏江。一輛大巴載著我奔馳在高速公路上,沿途是我熟悉的高山峽谷和田園農舍,盡管我無數次來過這里,無數次夢到這里,也為這里寫過一些動情的文字,而一看到那綿延起伏的群山和碧綠蜿蜒的烏江,我仍然無法按捺心中的沖動。
比起早年到武隆需要在長江和烏江行駛兩天兩夜的航程,現在只需三個小時就直抵武隆仙女山了。九月的仙女山已有些許的寒意了,但色彩卻更加豐富,黛綠的遠山,淺黃的銀杏,淡紅的楓林不時映入眼簾,宛如一幅幅斑斕的油畫。此情此景,使我聯想到20年前第一次到仙女山時的情景。
那也是一個深秋,我從土坎下岸,一位年輕的貨郎自告奮勇當我的向導,年輕貨郎靈巧如巖羊,走起路來健步如飛,隨貨郎爬上山頂舉目四望,平蕩的草場開始變黃,三三兩兩的羊群散落在枯黃的草叢里,一陣秋風吹過,草叢里便傳來“咩咩”的叫聲,草場的邊緣是稀稀疏疏的小泥屋,一派荒涼的景象。
而今的仙女山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具有國際范的城鎮,它的城市規劃建設、公共市政設施、居民素質結構和整體消費習慣,完全是一個現代化城市的格局。難怪我的兩個侄女都爭著在仙女山購置新居,一到夏天,全家人都會急匆匆地趕往那里避暑消夏,即便是冬天也嚷著要上山去滑雪和觀雪景。漫步在栽滿銀杏樹的人行道上,看著此起彼伏的建筑群,總會對自己置身何處產生疑惑。當夜幕降臨,璀璨的燈火將仙女山照得如同白晝,我問仙女山,這還是你嗎?
正在仙女山熱演的大型實景劇《印象武隆》立即為我做出了回答。以大山為背景,以夜空為天幕的《印象武隆》,一出現在我面前就使我感到震驚,它不僅還原了山民們生活勞動的原生態,再現了山民們的情感世界,而且準確地捕捉到了烏江山水的神韻。《印象武隆》的演員全來自武隆當地山民,他們的本色表演和傾情投入,換上任何大牌明星都無法取代他們。最讓我感動的是“川江號子”這場戲,當烏江號子響徹在深山峽谷時,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我的乳爹。乳爹一生都在烏江的波谷浪峰中行走,我曾親眼目睹過他駕駛著柏木船闖羊角五里灘,羊角灘是烏江有名的“鬼門關”,但乳爹卻一點兒不膽怯,他一來到灘口,先就是長聲吆吆地吼幾聲號子,然后“啪啪”地吐出兩啪口水在手中,隨之把一根篙竿熟練地握在手里,那篙竿猶如射手的弓箭,隨著他用篙竿在船兩邊左撥右點,那船兒也在漩渦和激流中左迂右回,不一會兒就繞開了暗礁和漩渦,箭一般地朝安全的河段駛去。經過重新編排提煉的烏江號子,完全繼承了其精髓,那高亢悲壯撕裂靈魂的聲聲呼叫照樣攝魂奪魄,令我心潮翻滾熱淚長流。
年輕時我每隔二、三年都會回到烏江,去得最多的就是武隆,那些山寨、那些溪流、那些山民,無數次出現在我的烏江系列散文中。那條讓我魂牽夢縈的母親河,總是日夜牽動著我的思緒。
在烏江支流的芙蓉江上游一個叫“珠子溪”的地方,保留了一個袖珍版的烏江畫廊。任隨外面的世界如何天地翻覆,掩藏在大山深處的珠子溪仍靜如處子,沒有受到絲毫污染。
深秋是烏江最美的時節,作為烏江女兒的珠子溪同樣如此。我曾在散文《闖灘》描繪過九月的烏江,泛舟于珠子溪的碧波之中,《闖灘》的開篇我竟能夠一字不漏地背誦出來,“蒼蒼的烏江兩岸,一到了九月,遠遠近近一片迷迷蒙蒙。我常于迷蒙中沿山路去尋那汪跌落的清泉,想那清泉來自哪里,又流向何處……”
是的,我只要還能動筆,就要永遠為我的母親河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