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骨頭留給自己

 　　母親不停地朝灶膛里添草，慢慢地空氣里氤氳起了雞肉的香味。我把鍋蓋拖開一條縫，看到鮮美的雞肉正在鍋里翻滾著，跳著艷舞，嘴里立即潮涌起口水。

　　小時候，鄉下人家窮，一年吃不到幾次肉了。我家姊妹五個，這種情況更是嚴重，我幾乎都快要忘記肉的滋味了。母親在灶膛里快速塞幾把草，撣了撣身上的草灰，爬上灶臺，揭開鍋蓋，用筷子在雞肉上搗了搗，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我說：“嗯，不生蛋的老母雞，肉真是老，燒了半天，才烀爛了。”

　　攀在鍋臺邊，我眼巴巴地看著母親說：“搛一塊把我吃吃吧!”母親朝我看了一眼，從碗柜里拿了碗，又用筷子在鍋里翻了翻，搛了兩塊雞肉放到碗里，又用勺子舀了一碗湯。我踮起腳尖，朝碗里望，看見兩個雞大腿橫臥在碗里，白白的、肥肥的，透明的雞湯上漂著黃燦燦的油花，真是色香味齊全，饞死人了。

　　我驚喜地高呼著，咽了一下口水，伸出小手就去端，母親卻一伸筷子掃過來，把我的手擋了回去：“小孩子家家的，這是你吃的嗎?”我伸出去的手，高高地懸著，不知如何收回頭。母親卻望都不朝望我望，丟下我一個人，端起碗出了廚房，徑直向屋后的土墩子走去，爺爺住在土墩子上的矮屋里，和幺叔們住在一起。

　　母親一定是把雞大腿送給爺爺吃了。一想到肥美的雞大腿即將被丟進爺爺的嘴里——那可是我最喜愛的美味啊!我不由悲從中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我記得，到外婆家做客，外婆總是揀最好吃的給我吃。現在倒好，媽媽不讓吃，爺爺還跟我爭。我越想越傷心，眼淚止不住簌簌掉落下來。

　　母親端著空碗回來了，碗里什么都沒有，連一滴湯都不剩。我沖過去抓住媽媽的衣角，大聲嚎啕起來：“我也要吃雞大腿……”媽媽蹲下身子，用手替我擦著臉上的淚水說：“爺爺老了，啃不動雞骨頭了!”母親努起嘴，做出使勁啃骨頭的樣子。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爺爺空洞的嘴里，碩果僅存的幾顆牙齒在窸窸索索艱難地啃嚙著。

　　母親牽著我的手來到灶臺邊，也給我盛了一碗。“小孩子牙齒結實，什么骨頭都啃得動。”母親搬張凳子坐下來，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以后媽媽也會像爺爺一樣老的，到了哪一天，記得把骨頭留給自己，這樣才孝順。”我點了點頭，搛起雞骨頭，細細地啃著嚼著，覺得雞骨頭特別地香，只要用勁一點，連骨頭都能嚼碎一起吞下肚。

　　前些日子放假，回鄉下陪母親小住，母親講起小時候吃雞骨頭的故事。我也要兒子搛吃動的肉給母親，我告誡兒子對待長輩記得把骨頭留給自己，在親情的交流中學會愛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