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一見著豆腐,或是腐乳,即能想著的就是父親的一幕。
在少小時,那段難言的歲月,如今卻早已變作了人們輕松嘮嗑的話題。生活的艱澀,是諾大的整個一塊土地上有且共有,并且統統無聲承受的特絕景象。即便缺衣少食,依然是豪氣干云地與天斗,其樂無窮。
那會兒依山面水的小山村中,雖不能優越出別的地方許多,但,從也未被餓著過,至少我少小的記憶里是。而更是特別的記憶——娘連雜面也很少讓我吃的。雖是弟兄姊妹幾個,老幺的我——就連長我幾歲小姐姐也是從不與我爭的 ,以致于后來的獨生貴族們,在我面前只剩有冷齒的份兒了,——往后騰。
在那般的光景里,依然清晰地記著,冬日的時光里 ,在早飯的時刻,總有賣豆腐的挑著擔子,吆喝著“打~豆腐~”,過村穿巷,來到院中。父親偶爾會要上三二分錢的或是用一個雞蛋換得塊豆腐來,放在娘剛剛才從做饃(貼的死面餅為多)的鍋里端出來的燉熟了的熱騰騰的醬豆碗里,再用筷子摁壓幾下,便就著吃了起來。那時的我并未覺著它有多好的味道兒。就是這樣,也免不了要聽上娘的幾句叨叨“偏要換個什么豆腐!”
今天的我,也稍稍才覺出了些些豆腐味兒的樸實來了。恁地想起,便是酸澀而不能語。父親的一輩子中,在我費了許多的氣力也搜尋不得出哪一樣是父親一生所喜愛的食物來,——粗茶淡飯,麻布葛衣,淡默無厲,雖也還能準確背出八年私塾刻記在腦海里吹散不去的“一簞食,一瓢飲”給我聽,勞作不息,直至耄耋歸山。
要用多少的語言可以記述得了父親呢。然而,山風百轉,所有的過往都將翻化無蹤,直至明天的我,尚恐遠不及父親的一多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