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麗的川江在崇山峻嶺的峽谷間,千百年來一直響徹山谷的川江號子聲,此起彼伏,伴隨而至的是一步一個血印,一個個磨光的石頭,只有它們在默默看著川江人一輩一輩在這江路上攀行的身影,一滴一滴的汗水穿透了石頭,打下了水坑,殊不知這前赴后繼一輩一輩人他們身后的故事……
最后一支纖夫隊長,他是16歲便接過父親手中的纖繩,在這長江兩岸攀巖的山路上攀行,我問他:“苦不苦”,他迎頭看著我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汗水順著頭發淌過眼睛、臉龐、嘴角……我問他:”累嗎?“他只是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伸出雙手讓我瞧,那是一雙被纖繩長年磨過的手,手掌滿滿的老繭,十個頭指向里扣著,仿佛還在抓著纖繩,這粗糙的手,黑黑的臉,深深的皺紋,結實的小腿,還有一雙突著骨頭和青筋的赤腳,肩膀上常年用力肌肉已經變形,我猜不出他的年齡,只有纖繩下的皮膚和手掌的膚色能看得出他本來的膚色并不黑,他指給我看其他的纖夫,看他們每一個人,我想他是要告訴我川江上的纖夫都是這樣子,我問他:“什么時候開始拉纖的?”,他說:“十六歲。”十六歲啊一個城市里的孩子還應該坐在課堂里面衣食無憂的年紀,我很驚訝,是的,16歲還未成年我想像不到那樣弱小的身體怎么能承受這么重的擔子,我很難以理解,還有這樣的父母,真是舍得啊,這崎嶇的山路,這懸崖陡壁,每一步都是拿生命來冒險!
隨著我到了他的家里,這是一個家徒四壁,擦的透亮的玻璃窗陽光直照進來,破舊的桌椅擦得有點掉漆,陳年的床榻鋪的整整齊齊,床單平整干凈上面打的方方正正的補丁,這些不是重點,窗下兩張單人床上躺著兩位老人,正沖著我笑,我的第一感覺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家。是的,纖夫身世可憐在他剛出生不久父親便去世了,年輕的母親照顧年邁體弱的公婆和嗷嗷待哺的兒子,多少人勸她趁年輕給自己另找一個出路吧,但是她拒絕了,并接過了丈夫手中的纖繩,靠著在川江上拉纖養活了一家老小,十六年過去了也許正是這種言傳身教和刻骨銘心的體驗,在母親支撐不住的時候及時兒子接過了她留下的纖繩還有躺在床上年邁的爺爺奶奶,家里面都是母親在的時候打理的,連床褥被子都是母親在床塌上一針一線趕出來的,現在這個家里面依然還有她的味道,可惜我沒有看到關于她的照片,我想那是一個最美的女人,我看著床上的兩位老人,老爺爺由于長年拉纖,骨節都變了形,腿站不起來,連手關節都不能活動,十個指頭向里扣著,關節突著,指甲修得平滑整齊,只有那年少時曬出來的膚色黑黝黝的變不了了。老奶奶白白胖胖的半身不遂,她熱情的招乎我坐在身邊,告訴我說自己和老伴是有福的人,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就在川江上拉纖,長年下來身體都垮了,家里面窮也治不上病,兒子16歲就接過了父親的活計,28歲才娶上兒媳婦,結果小孫子剛出生不久,兒子為了多掙點錢趕夜路碰上了暴雨從懸上掉下山從此沒了,兒媳婦為了掙錢養活一家老小瞞著家里人去川江拉纖了,老奶奶的眼淚止不住的留,兒媳婦兒待他們如親生父母一般,拉完了纖回來還要照顧家里面,照顧兩個不能下床的老人,可憐媳婦兒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好容易拉扯大了孫子,自己也累倒了,臨了除了三套整潔干凈補丁方正平整的被褥什么也沒有留下。也許她什么也不需要說,她已經用行動說明了一切,在武隆美麗的崇山峻嶺孕育了這樣堅毅、勇敢、勤勞、孝順的兒女,他們不需要標榜不需宣揚,他們的故事會世代流傳,他們的后輩會為之驕傲為之榜樣,每一個纖夫的家庭都有不一樣的故事,都有不一樣的遭遇,但是面對這些的解決方法都是一樣的,堅毅、勇敢、勤勞、孝順。
平復了情緒,我邁出屋外,看見纖夫正在院子里做飯,我問他做的什么,他說:“炒雞蛋,兩個雞蛋還加了香油,爺爺最喜歡吃媽媽炒的雞蛋,只可惜我還是炒不出那種火候。”我說:“那你還不盡早娶個媳婦呀!”纖夫害羞的笑了,說:“過兩年娶媳婦了就好了,”我問:“想娶什么樣的姑娘呀”,他告訴我: “和媽一樣孝順的,我們川江上的姑娘都是好姑娘。”
走出這個院子,我卻再也不能忘記那個小屋里面的故事,這樣的武隆人,這樣的川江纖夫他們用幾千年血淚告訴了世界古老的孝道文明,在今天依然嶄新著,現在再聽那川江號子仿佛不是簡單的嘿呦嘿呦,還有著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的意味深長。今天川江的人們不用再世代拉纖,但川江上的號子依然響亮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