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留下的真諦

　　我的母親已過古稀，正向耄耋之年邁進，她和父親一起風雨同舟五十七年，走了許多坎坷路，而今他們雖然老態龍鐘，但卻鶴發童顏，這也許是他們辛勤勞動換來的一身健康。母親和父親同舟共濟五十八個年頭，她十九歲那年，一個正值青春妙的女孩，嫁給了我的父親，二十歲就生下了我的哥哥，之后又陸續生下了我和我的三個妹妹。母親和父親一起，為了把我們五姊妹拉扯成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但母親都用她堅強的身軀，抵擋了所有的風風雨雨。我敬佩我的母親，我感謝我的母親，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母親經歷的苦難和對我們的教誨，是她讓我們明白了一個人要學會堅強。

　　母親是個心直口快，但又十分善良的人，她對我們充滿愛，但又十分嚴厲。小時候，我們五姊妹既愛母親，又怕母親，因為母親從來不許我們偷懶，但對我們五姊妹的關心是無微不至的。她不許我和哥到河里玩水，生怕我們出問題;她不許我們把陡石板坡當梭梭灘，因為我們時常偷偷去玩，把褲子磨破;她要求我們要和同學搞好關系，不許我們與別人打架和罵嘴。她教育我們要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做人，不能隨便去把別人的東西占為己有，不能去偷、不能去搶、不能去騙。她還教育我們要好好學習，長大才能有出息。

　　在六、七十年代，我的家境一直不好，從我記憶開始，母親一直都十分辛勞，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我的父親也是個勤勞本分的老實人，說他老實，他也騙過母親。本來他斗大的字也認識不了幾個，他在認識母親的時候，曾經拿著書本看，假裝是個讀書人，還朗朗上口地胡亂念書，不會識字的母親還真以為父親會識字，父親就用這樣的方法騙得了母親的好感。因為母親自己沒有文化，心里總想找個讀書人，結婚后才知道上當了。讀初中時，母親和我們說起此事，我們嗤嗤地笑了，母親也笑了，父親也笑了。母親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就挑起走，這都是命。”母親遇到困難，就是這樣安慰自己。母親白天清早就得起床，又要喂豬，還要給牛羊添草添水，然后到生產隊的地里和社員一起干活。晚上，母親忙碌了一天，吃了晚飯后，還得在家里挑亮煤油燈，為我們五姊妹縫縫補補，總是擔心這個沒有吃飽，那個沒有穿暖。回憶起母親為我們縫補衣服的情景，就想起唐代詩人孟郊所寫的詩：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首詩足夠能夠表達母親的愛子之心，而今我們該報答母親了，可是我們像小草一樣柔弱的心，怎么能夠報答母親給我們的恩澤呢?

　　她有過抱怨，抱怨父親沒本事，抱怨我們幾個不懂事，但抱怨之后還得含辛茹苦地勞動。她就這樣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支撐著我們這個貧窮但卻充滿溫暖的家。

　　我們小時候真的很不太懂事，我們常常用各種手段欺騙母親，讓母親一次次的生氣，但母親從來沒有像別的女人一樣離家出走，大不了就是在我們身上用荊條抽打幾下，出出氣，就什么事也沒有了，依然如故地愛著我們的家，愛著我們五姊妹。

　　1977年冬天，我的哥哥讀完初中后，正好19歲，當時遇到了國家征兵，他經過審查和體檢，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哥哥在家里的時候，他是母親的好幫手，母親忙不過來的時候，哥哥自然是首當其沖為母親做事，為母親煮飯、喂豬、為牛羊添草和水。哥哥參軍后，母親像缺了一只手臂，許多事情不得不落到了我這個“老二”的身上，但不懂事又貪玩的我，許多時候卻不能夠按時完成母親布置的各項任務。

　　記得又一個星期天下午，媽媽叫我打豬草。我打了半背篼兒豬草就和我的伙伴一起玩撲克，不知不覺天快黑了。為了蒙騙母，我把背篼里的豬草抖得很松，看起來還是滿盈盈的一背。當我背回家時被媽媽發現了，媽媽用手把背篼里的豬草往下一壓，發現豬草不多，就狠狠地教訓了我一頓。第二天的豬食不夠，母親只好把預備好的干紅薯葉摻和在一起才解決了問題。母親對我們的要求是很嚴格的，她不但自己愛勞動，還教育我們也要愛勞動，養成愛勞動的好習慣，這個習慣我還保持到今。在那時，我們幾姊妹只要有了8歲，每天放學后母親都要給我們布置勞動任務，并且必須要認真完成，如果不能夠完成，是要接受懲罰的。母親就是這樣不但要我們愛學習，而且還要我們愛勞動。

　　1979年，爆發了中越“自衛反擊戰”。平常哥哥兩三個月之內就會給家里寫一封信，可是這一年，哥哥突然不給家里人寫信了，這讓媽媽十分擔心。媽媽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知道了中國和越南正在打戰，她晚上睡不著覺，從年初到年底都在等哥哥的來信，終于在年末盼來了哥哥的來信，媽媽心里高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了。從哥哥的來信知道，在自衛反擊戰期間，部隊不允許如何戰士給家里人寫信。1980年，哥哥光榮退伍了，媽媽的愁眉舒展開了。

　　媽媽最關心的就是我們五姊妹的學習。因為她自己不會不識字，不會算賬，吃了許多虧。我們有個舅婆和舅公關系不好，舅公在外找了別的女人，把舅婆丟在家里，無奈之下，舅婆從家鄉遷移到山西安了家，她時常給父母親寫信，由于母親不會識字，每次舅婆寫信來了，媽媽都得邀請我們生產隊里的落戶知識青年到我家里，給她念信，大家都把城里來的知識青年叫“知青”，這個“知青”和我媽媽是同姓，媽媽見到自家人也格外親熱，論輩分是媽媽的內侄女，她非常喜歡這個有知識的內侄女。媽媽要讓我們好好讀書，哪怕家里窮也要我們讀書。媽媽說：“要是你像表姐一樣會識字有多好啊!”那時候我雖然很小，不滿7歲，但我十分羨慕表姐會識字。我也下決心要好好學習。

　　還遙遙記得那些年月土地沒有下戶，是搞大集體，生產隊分糧食、紅薯、洋芋等都是按勞取酬，在生產隊里干活的勞動日越多，“工分”就越多。我家7人吃飯分糧，卻只有爸爸、媽媽兩人在集體干活，勞動日自然很少。如果基本勞動日不夠，就不能夠分基本口糧，必須用現金去購買基本勞動日。我家每年都要差500個左右的勞動日，所以，每年都要到勞動力強的家庭購買基本勞動日，雖然當時每個勞動日的價值只是0.12元，但500個勞動日就得花費60元。60元在那個年月不是個小數目，因為那時候要掙錢是很不容易的，有手藝的人給別人干活一天也只有0.8—1元的工錢，我的父母沒有什么手藝，他們只能夠靠喂家畜、采藥等掙錢購買“工分”和勞動日。在生產隊里干活，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缺席過。為了多掙“工分”，積攢勞動日，每次生產隊里的社員分紅薯和糧食，勤勞的母親都要求給大家用箢篼或撮箕撮紅薯和糧食。因為這樣給大家撮一次，能夠算半個勞動日。婦女出一天工是8分，男勞力出一天工是10分，母親為了這4分，有時候從天黑熬到半夜，因為分紅薯時要從天黑分到半夜才能夠分完。在寒冷的天氣里撮紅薯，先要用手把紅薯刨進箢篼里，再倒進籮筐過秤，分到一家一戶。母親手指磨片皮，還凍得通紅，她也得忍著，其實就為了4.8分錢。那時候，媽媽最委屈的就是懷疑生產隊的記分員給我們家里少記了勞動日，因為爸爸媽媽重來沒有少上工，為什么每年都要差那么多的工分，但自己又沒有上工記錄，只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媽媽生氣時就這樣罵我們：“你們這些狗崽崽，要是你們會算賬，會記錄，就不會吃這些啞巴虧。”當時我覺得我們一家人是吃了不少虧，現在我想起來只是有懷疑之心，生產隊的記分員是否真的給我們一家人少記了工分，還得打個問號。

　　我愛我的母親，因為她為人正直，心地寬廣。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和誰都和藹可親，基本上沒和別人吵過架，鬧過什么矛盾。她就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吃飯，靠著自己的汗水養活一家人。對于艱難，她沒有低過頭，不知道什么是絕望，對于人生，她走著樸實的路，總憧憬著美好的生活，盼望著孩子長大，盼望著孩子有出息的那一天，盼望著生活富裕的那一天。當她看著自己的的孩子一個個健康地成長起來，她的臉上充滿了笑靨。她從來不講奢侈，至今生活富裕了，她仍然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和習慣。她現在搬出了曾經居住過的茅草屋，住上了新房，但從來沒有忘記在茅草屋里渡過的那些日子。她常對我們說：“不要好了傷疤，就忘了痛。”母親對我們的教誨，我們將終身受益。

　　“當家才知鹽米貴，養子才報父母恩。”而今我們已經長大，已身為人父人母，我們應該留給父母一點慰藉，一絲安慰。也許我們為了生活在四處奔波，但我們應該知道錢是永遠找不完的，學會珍惜，懂得報答，不要求我們天天陪伴在父母身邊，只希望我們?；丶铱纯础?ldquo;點滴之恩，必須涌泉相報。”這不是父母親的奢望，我們只需要思考在父母親安度晚年的時候，能夠為父母做點什么?不要在父母走進黃土的時候，才掉眼淚，留下太多的遺憾。“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是生命延續的最美真諦，如果我們不懂得孝敬，失去孝敬，那么贍養就失去了內在的涵義。

　　母親走過了許多坎坷路，留下了許多做人的真諦。我愛母親，我敬佩母親，我更應該孝敬母親。